信贷可以“打捞”，贷款可以“休假”，只为不触2%不良“红线”

夏心愉 洪偌馨 美哈芭·司马义

“信贷打捞”、“贷款休假”、“掉包贷款”——这些从前闻所未闻，最近才被“创新”出来的专有名词眼下正成为一些银行基层分支机构的工作重点。银行为了“遮”住即将发生的逾期，正不断出新招，进行着部分合规、部分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贷救援动作。

保住三季报不良率基本持稳后，银行转而进入年报不良率“保卫战”。对于基层的分支行领导而言，如果不良率跳涨超过某个“红线”值，可能意味着行长“下课”专职清收。因此，稳住年底不良率也成了一场乌纱“保卫战”。

《第一财经日报》记者近日走访多地多家银行发现，在分行或支行一级，不少银行正与企业资金已经周转失灵的贷款客户“谈方案”，试图以各种手段稳住贷款安全度过年末大考。

信贷打捞、贷款休假与掉包贷款

“上头下令，要我们进行‘信贷打捞’，对于那些已经出了问题的贷款客户，我们要创造条件推动他借新还旧。”某四大行上海一支行人士向本报记者透露，他们的目的是“把本来暴露在今年的不良贷款拖到明年去”。

所谓“信贷打捞”，顾名思义，就是把原本将沉落入减值范畴的贷款救起来，在报表里仍显示为一笔“正常类贷款”。据上述支行人士介绍，他所参与过的一个案例是，在获贷企业停止运转濒临倒闭，并已被其他债权人起诉的情况下，该行仍为企业开设了一个“内部账户”，让企业得以续贷。所谓“内部账户”，是一个不作外部结算、不被外界所知因而即使企业破产也不至被法院查封的账号，以此保证续贷资金安全，企业可以以新款还旧账。

他透露，该行的“信贷打捞”工作中最为极端的一个案例，是在贷款人已经因为债务纠纷被拘留的情况下，信贷员担心其获刑，在贷款到期前到拘留所里要求对方签下贷款展期申请。

在年末资产质量攻坚阶段，这种千方百计遏止逾期发生的现象在基层并不罕见。本报另从某股份制银行在沪一家支行行长处了解到，该行正对一批办公楼及商铺按揭贷款推行“贷款休假”。据悉，申请“贷款休假”的贷款人几乎都遇到了主业经营困难，因而无力偿付所投房产的每月按揭，即将发生逾期，而“贷款休假”则可让贷款人连续几个月停本还息(或象征性支付少量本金)，将少付部分拖延至未来偿还，以时间换空间，遏制逾期在当下爆发。

另一擅长中小企业业务的股份制银行一支行长透露，对于已经或即将发生逾期的贷款客户，该行有多种救援措施，除了增补抵押物后借新还旧、

把一次性还款调整成分期还款和贷款展期等常见手法外，该行还操作了“债务人置换”。他把这种做法称为“掉包贷款”，即将抵押物和债务全部转移给资产状况相对稳定的第三方，并对其新增授信，由其借款还贷。原本的不良贷款就这样隐形了起来。

两道“生死线”

本报采访中，“12月20日”和“2%”这两个关键词不断被银行人士提及。前者是一道时间上的“生死线”——陷入资金困局的企业将面临季度利息还款。业内人士表示，如果不提前“干预”，届时信贷质量将会承压。后者是部分上级银行对于不良率容忍度的一道“生死线”——如果基层银行的不良跳升超过红线，主管行长就可能遭遇“就地免职”或“专职清收”。在一些资产质量相对稳定的地区，不良率红线的划定可能更加严格。

针对年底到期贷款以及“12月20日”的企业付息情况，不少银行已经提前“备战”，由支行负责人和客户经理一一致电“可能资金紧张”的客户，确认对方具有还款意愿和能力。而对于“高危”客户，本报从沪上若干股份制银行和城商行了解到，分行层面已派出主管领导携支行长一起找企业洽谈，商议预案。

“上头准备了几个亿专项额度，不是给正常企业放贷，而是专门等哪些企业确定还不了贷，再动用这些额度让企业或担保人先借后还，堵住不良。”某城商行人士告诉本报。

当企业无力付息或还本，某股份制银行分行人士说：“银行办法有很多，比如找担保方还，释放出保证金还，给企业或担保方，甚至与原业务无关的第三方新增一笔贷款以新贷偿旧贷。”

“在续贷下来前，支行行长自己拿钱垫上，或是亲自帮企业找高利贷‘过桥’的也不少见。”北方一城商行当地管理层人士透露。

在前述城商行管理层人士看来，银行“遮”逾期手段的使用多在支行基层层面，因此规模很小，对总量统计的影响不会太大。支行层面之所以有此冲动，“支行长的任免机制和考核机制是重要原因”。

“现在支行长上任多采用竞聘制，一个任期也就一两年，多的不过三年，接下去总要换岗或跳槽。”他说，“任期和一般贷款周期差不多，因此只要转一个贷，‘不良’就被下一任支行长‘接棒’了。”

“虽然监管层规定了业务相关人对不良贷款‘责任终身制’，但事后追惩毕竟乏力，而且考核机制决定了行长的位子、薪水都和不良贷款直接挂钩。”前述城商行管理层人士说。

本报记者另从前述股份制银行支行长处获悉，在其总分为100分的任期经营指标打分中，仅不良率一项就占了30分，且只有不良率趋近于零才能30分全拿到，不良率在0.5%以下为20分，0.5%~1%得10分，超过1%该项目就为零分，这意味着即使其余指标全部满分，其经营总分最高只有70分。

在解聘条款中，据他透露，“连续半年得分不满70分的，将被解聘”；与此同时，不良率单项指标超过2%的，将进入考查或被降级。

关注类贷款成缓冲区

如果纸包不住火，贷款逾期出现，在考核机制之下，银行就可能倾向于把逾期先归入关注类贷款，这笔账目则可被拖延90天再计入不良贷款。

中信建投一名银行业分析师在接受本报采访时分析，逾期贷款先进关注类，可以使不良的上升有一个缓冲，同时也给了银行90天的时间窗口来设法补救或清收。

上半年末，16家银行关注类贷款余额升至1.12万亿元，比年初增加了283.85亿元。在三季报中公布关注类贷款规模的交行、浦发、兴业、华夏四家银行中，除交行三季末关注类贷款余额相比半年末略有降低外，其余银行均现上升，其中兴业银行(12.44，0.06，0.48%)三季末关注类贷款达79.63亿元，相比上半年末70.35亿的规模，在3个月里上升了将近10个亿。

东方资管研发中心发布的《2012：中国金融不良资产市场调查报告》称，信贷风险一定程度上被低估。报告认为：“绝大多数上市银行关注类贷款余额大幅攀升，未来有发生恶化而向下迁徙至不良贷款的风险。”

虽然银行资产下迁风险仍存，但值得注意的是，监管层从年初就开始对分类数据准确性进行检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