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,是清淤工人。比起繁华的商圈景点,他们更熟悉厦门的地下世界;他们要与淤泥污水为伴,地底下还可能有毒气,有危险;但他们没有退缩,他们担起了脏累苦臭,把干净和美丽留给我们。
女工在地底下一边传递袋子一边聊聊家常,男工则唱唱流行歌曲。
厦门日报讯(文/记者 何无痕 图/记者 王火炎)
这阵子,湖滨中学的门口弥漫起了一股腥臭味,路过的行人往往掩鼻疾行。虽然地面上只有几位工人,但只需一个上午,就会堆起约两千袋的淤泥,场面甚为浩大。此刻进行的是12号东侧排洪沟的清理工作,在1300米的施工范围中,藏着6000立方米的淤泥。尽管不时地有人经过,却很少有人注意到,在他们的脚下,75名清淤工人正在穿行、劳作着。
自接手新工程后,42岁的杨贤平又恢复了熟悉的节奏。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,第一个到施工现场,他要在工人到来前深入另一个世界。只需搬开井盖,这个世界的大门便会打开,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踏入这个神秘的大门——在潺潺流动的污水中,堆满了居民的生活排泄物、地面的泥沙、污泥。除了脏和臭,这个世界更是危机重重——因为长期封闭,污水产生了沼气等有毒气体。
但对于杨贤平和他的同伴,这个地下世界可能比地上世界更为熟悉——他们常年往来于两个世界之间,清理下水道的淤泥。
他们,是清淤工人。
只需一个上午,地上就会堆起约两千袋的淤泥。
搬开井盖,地下世界的大门便向他们展开了。
班组长:在地下他就是“活地图”(装备:防水外套+雨鞋、鼓风机、气体检测仪)
为了确保工人的安全,作为班组长的杨贤平总是在清晨第一个“探险”,他先将沿线井盖一一打开通风,并架设鼓风机往里吹风换气,然后再带着他的气体检测仪下井。如果里头仍有有毒气体,仪器会发出“嘀嘀嘀”的警报。
五年下来,这个地下世界的地图已经刻在杨贤平的脑海中。即使在黑暗中,管道如何走向、哪里暗藏玄机、何时该弯腰该侧身,杨贤平都了然于心。反倒是回到地上,杨贤平会有点迷失方向——毕竟,在厦门多年,由于忙碌工作,他去过的地方寥寥无几。
“急先锋”:每天打捞淤泥数百袋(装备:照明灯、钩子、铁锨)
在这个地下世界中,水漫至腰部,淤泥深至腿部。由于没有扶手,工人们需要小心翼翼地侧着走,才不至于被黏滑的淤泥绊倒。21岁的万勇建在做工时喜欢吹口哨,他的行头和大家一样——帽子上绑着照明灯、下水裤、手套。因为年轻有力气,他在排洪沟的清理工作中负责当“先锋”,他需要用钩子或铁锨把黏滑的淤泥从污水中捞出,放进准备好的空沙袋里。一天8个小时的工作中,他平均可以装满300袋这样的淤泥。不过论力气,他还是比不上50岁的工人杨政,杨政一天最多可以装上600袋淤泥。
“辅助兵”:负责系绳子运沙袋(装备:袋子、绳子、吊机)
相比“先锋”而言,“辅助兵”的工作同样繁重。
23岁的李文燕上周刚刚和丈夫一起加入清淤工人的队伍,抱着对新生活的憧憬,她没太多顾虑,“刚下井有点害怕,现在习惯了。”由于力气较小,她负责在水中摊开袋子。而周小华由于年纪大,手灵,则专门用绳子系紧沙袋。
44岁的安尊强和妻子是队伍里“资历”较深的夫妻档,多年的合作,让两人已经形成了默契,妻子在底下系袋子,安尊强在井口守着吊机,妻子一喊,安尊强就启动吊机将沙袋吊上。像这样的夫妻档,在这次的队伍里有8对。
【危险】
有毒气还有“暗器”
有的箱涵甚至只有一米多点高度。
清淤工人的队伍里也有父子兵,但现在只剩下1组了。因为许多年轻人吃不了这份苦。执行12号东侧排洪沟的清理任务,对于杨贤平和他的组员们来说,工作条件已经算得上不错——从井口向下走,便可抵达高度有1米8,宽度10来米的箱涵内,工人可基本站直身体。杨贤平回忆,若遇到矮的箱涵,甚至只有一米多点高度,大家只得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,蹲着向前走。几个小时下来,腿全都麻了。
而如果仔细凝视安尊强的下水裤,就可以看见好几个用502胶水沾上的“补丁”。事实上,在黝黑的污水中,除了腥臭的淤泥,还藏着一些“暗器”。烧烤竹签就是其中的大头。“割破衣服还是小事,一不注意把手刺过去,那就惨了。”安尊强说,自己不少兄弟就都被竹签刺了,更有一人鲜血直流,直接送到医院。除了竹签,污水里面还有玻璃、木头、水泥块,“有什么办法,只能小心啰。”
尽管大部分生活排泄物都已经过化粪池处理,但安尊强也遇到“一推开手上全是粪便”的情况,而数小时牢牢陷在淤泥中,让所有清淤工人的脚趾头几乎都会发疼发麻。
【快乐】
每天都像小型联欢会
苦累脏臭,伴随着他们的工作,但让不少清淤工人感到欣慰的,是大部分厦门市民的友好态度,“挤公车或者去外头,我自己都嫌臭,但市民的态度却都很友善。”清淤工何曰松感慨。
杨贤平介绍,这些清淤工人们多来自贵州、四川,“很多都是老乡,亲戚介绍亲戚,就这么过来了。”在地下,除了齐心协力地劳作,每天都像召开着一场小型联欢会——女孩会在底下一边传递袋子一边聊聊家常,男孩则唱唱流行歌曲,年纪大的会哼起家乡民歌,兴起时,大伙还会一起哼上几句。
回到地上,虽然大部分工人都住在前埔不到10平方米的屋子中,但每天工作完,他们便会聚在一起,打打牌喝点小酒,放松一下。
【拍摄手记】
那一束束光的指引
记者 王火炎
这是一次难得的拍摄。
穿上连体胶裤后、我戴上安全帽,在老杨的带领下顺着木梯缓缓下到井下的管道,一股恶臭扑鼻而来,借着手电筒的光,只见墨绿色的污水不时泛着泡泡。管道内,近40厘米深的积淤让我几度陷入淤泥,以致“难以自拔”,我一手拿住相机一手牢牢抓紧老杨的胳膊,避免因失去平衡跌入又黑又臭的淤泥里。
“来,走边缘来横着走,中间有绑好的袋子不好走。”老杨搀扶我的手说道,在老杨的帮助下,我拔一脚,迈一步,终于在前方两米处看到清淤工们头顶那一束束划破黑暗的光。说实在的,作为摄影记者,我一直不想也不愿多提采访的辛苦,因为那只是我的工作。然而,当我在井下面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“黑洞”,对未知空间的恐惧感还是笼罩心头。
然而,在那一束束光亮的指引下,当我看到清淤工们一次次反复掀、挖、绑……我不停地按着快门,定格一个个“血管清淤”的瞬间,我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记录。
【数据】
一上午两千袋淤泥
75名清淤工人在12号东侧排洪沟的清理工作中,只需一个上午,就会堆起约两千袋的淤泥。
记者从厦门市政工程管理处的排水科冯科长了解到,从2012年到2014年,正是这些清淤工人清理了岛内思明到湖里片区44条排洪沟31万立方米的淤泥,为厦门市民消除了不小的安全隐患。“他们的工作,是排水系统中最苦最累的,也是极有价值的。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