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联掩映下的熠熠门庭 门庭美如花,全靠春联来当家。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期,厦门人民再次喷发“移山填海”的战斗豪情,板车集团军以排山倒海之势,运来一车车的红土,倾泻在篔筜港的中脊上…… 我家就住在堤头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,母亲张罗着一摊小吃生意,前来光顾的,都是些板车工。他们坐在矮凳上喝喝茶、吃吃包子,作短暂的歇息。那时的娱乐情况,是“八亿人民八部样板戏”,而我觉得《龙江颂》的氛围,最像我家面前这副战天斗地的情景。这些由无业游民和农民工组成的板车大军,在拉着重车下坡时,就一路吆喝着,像天神冲下来,汗水也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来。他们倒完土,就会拉着空车来我家前打尖。 我那时还是个小姑娘,最喜欢的剧照,是《红灯记》里有着两条辫子的李铁梅手持红灯的骄傲状。我帮助母亲料理生意,烧火抹桌端茶续水,样样都做,没少受到板车工们的夸奖,说我是勤勉的好姑娘。春节过后,大家又复工了,那条“红堤”又热闹起来。几位板车工在边吃点心边聊天时,看见我家门楹上写着“江山多秀丽,人民主沉浮”的春联,就热烈地议论起来,说此联意思很深远。母亲听他们在畅谈,也高兴地插嘴说:“这副春联还是我家小女买来的呢!”有一位年轻的板车工一时兴起,哼着电影《上甘岭》中的插曲:“姑娘好像花一样,小伙心胸多宽广,为了开辟新天地,唤醒了沉睡的高山,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”。他哼着调不唱词,一只脚还踩着节拍。神情惬意又带着几分矜持,毕竟在那个年代里,情感的流露是必须节制的。而我在私下里,觉得他所唱的好像是眼前战天斗地的情景;同时,也为自己能够买来一副让大家议论纷纷的好春联而感到无比的愉悦。
后来,我嫁到市郊的一个小村镇。每逢春节临近,村镇上就有人在卖春联。那卖摊子上,长条桌上摆满了一副副春联,写着“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乾坤福满门”等。我总是买来几副春联,把婆家的门楹张贴得喜气洋洋的,过节那阵子,从这充满喜庆的门下进进出出,脚步也就特别轻盈。我觉得春联古趣盎然,远接唐山宋水。相传最早的春联是由后蜀皇帝孟昶首创,他写下“新年纳余庆,嘉节号长春”,表达了丰年物稔的祈求。像我这样的一个民间小女子,也何尝不想人世安稳、岁月静好呢?而门庭作为家的最前沿,张贴祥瑞的春联,仰天俯地,昭示日月,留与清风,诉诸行人,也是一件人间美事。 我的闺中密友阿碧也住在乡下,我有时得了闲暇也去她家玩玩。她的家属于“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”的山野情调。闽南两进的红砖房,屋脊的尾端翘翘的,好像那房子也长了燕子的尾巴似的。她家的门框上也张贴着春联: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,是老来喜欢参禅的王维所作,也很适合这乡野无私无欲、纵任自然、寄情山水的格调。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鹭岛禾山乡的情景,有许多处女地还在蛰伏着。离阿碧家不远,也就约一箭之地吧,还驻扎着一个军营。军营的大门口,矗立着一个小牌楼,两旁也张贴着一副春联,写着:“军民团结如一人,试看天下谁能敌”。牌楼下,有个持枪的战士在站岗。在当时,这是常见之景,我们小女子外出,也甚觉安全。从那副春联和那位战士身上,似乎喷发出一种凛然的正气。而这样的感觉,现在似乎渐行渐远了。 搬入新居后,门户崭新,家具崭新,宽带也拉了进来,一些生活方式在慢慢改变。然而,喜贴春联的嗜好依然如旧。每当春节临近,我都要上街搜联,二十年前那手写的春联已难寻觅,到处卖的都是印刷的春联,摆在卖摊上红艳艳的一大片。我买了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,准备贴在门叶上,又选了一副“福满华堂添富贵,财临吉宅永平安”的春联,当然是要贴在大门的门框上。“富贵平安”四个字,字字千金,如今依然成为我芸芸众生的追求,它和后蜀皇帝孟昶所拟的“新年纳余庆,嘉节号长春”,何其相似乃尔。不管时代如何演进,回归民生众望,依然是百姓的最佳选择——美好春联,熠熠门庭,人世安稳、岁月静好。
愿古老的春联,永远陪伴着人世的吉祥! 妩媚风流白鹭洲 早年,家住文灶,离白鹭洲也就几里之遥。不过,那时好像还没这地名,那地儿,也是盈盈一水,是鱼虾戏水,亦或花条(跳跳鱼)欢腾的所在。我在这一带水域,采集海苔作猪伴食,扒取海瓜子给鸭子吃。总之,四十几年前,一个小姑娘的小丫子,曾经踩在白鹭洲附近的滩涂上,在懵懵懂懂中,完成自己的成长。蛮荒时期的白鹭洲,长满了我们闽南人叫“加定”的植物(后来才知道学名叫红树林),滩涂上,布满了红褐色的招潮蟹。人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农耕时代的白鹭洲,唱着《诗经》的歌谣,那是草木的歌儿,鱼虾的歌儿。 后来,经过几十年的动荡与变迁,白鹭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修马路,起高楼,广栽树,还在这儿建造了一座白鹭洲公园,园内还设立了一个筼筜书院。如果说,以前的白鹭洲,恰似素面淡妆的村姑,而这时的白鹭洲,就是雍容华贵的少妇了。再拿气息来说,以前的白鹭洲,带有诗经的淡淡味,是淳朴的气息;而现在的白鹭洲,则尽显唐诗宋词的风韵,呈现一派的妩媚风流。为什么这样讲呢?因为厦门的灯展节,曾经在白鹭洲上演过,一年一度的元宵节,游人来此观灯,好比是在领略李白的飘逸和苏轼的豪放,当然,更多的还是品尝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的绮丽与美好。这项接地气的草根活动,在白鹭洲展开,是最为相宜的。 回眸往事,厦门一年一次的灯展活动,原本在厦门中山公园举行。2007年后,就移师白鹭洲,这儿场地更大,环境更幽雅。我几乎每年都来此观灯徜徉,享受这佳节的视觉盛宴。在白鹭洲举办的灯会,我印象尤为深刻的,是牛虎这两年的观灯情景。牛年,我是于农历元月14的夜晚,和家人一起去赏灯的。为了合理分布市民过节赏灯的人流,管理部门早在春节初三那天,就亮灯供展。在白鹭洲偌大的灯展区里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,高高矗立在灯展最前面的“金牛报喜”。许多游客在这副灯组前拍摄留影,希望借此“蹭”个喜运。一些小朋友头戴着牛角灯,在埕地上不停地跑来跑去,追逐着童年的欢乐。“金牛报喜”后面,一片流光溢彩的绚丽景象,一组组灯展,镶嵌在白鹭洲的各个展区里,既有体现厦门三十年建设辉煌成就的历史画卷,也有彰显两岸和谐相处的动人画面。像《台湾水果》和《阿里山姑娘》的灯展,造型自然亲切,光影生动。在几条甬道上,则是一路挂满了古典的宫灯,好像是作为组灯的美丽镶边,把白鹭洲衬托得更加喜庆祥和。位于正中央的音乐喷泉,随着高低抑扬的乐音,喷出一束束或刚健、或婉约的水柱。那沙啦啦,忽地又沙啦啦的水柱声,从一个个喷孔里发出声来,带着挑逗般的淘气。仿佛这喷水池的地底下住着一群快乐的小精灵似地,正在愉悦地歌唱。 我和家人信步来到东南侧,这里的灯展更是妙趣横生,几组灯的内容都是闽南“童谣”,像《羊仔囝》、《天乌乌》、《拍铁歌》、《围炉歌》等。最有趣的是《肥的肥溜溜》这个童谣,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唱:“肥的肥溜溜,骑马去福州,福州城,不得过,肥的做皇帝,皇帝举关刀,肥的做猪哥,。猪哥扑扑跳,肥的死翘翘”。不过,从这里的视频里播放出来的后两句是:“猪哥做不久,肥的乱恣舞”,是一老一少的“二重唱”,那老的声音,很是耳熟,好像是来自本市民俗专家范寿春的嗓门。这些童谣,唤醒了我的儿时记忆,很是亲切。
翌年是虎年,从西公园正中的大广庭步入,一组“盛世中华,魅力厦门”的主灯,扑入眼帘,灯的中央上端,由“2010”夹着一个大大的繁体“虎”字,气势格外恢弘。游人纷纷在灯前摄影留念。拐过主灯,信步来到金门组灯前,又别有一番风味:一尊风狮爷高踞于闽南古民居的红砖厝之上,其造像既威严又憨态可掬;而风狮爷之后,则高置着一瓶硕大的金门高粱酒,其旁闪烁着几个灯字:“盛世上元节,金门高粱酒”。 我们一行人又饶有兴致地来到“万里长城万里长”灯展处,这个由灯组成的长城廊道,墙体红艳、步道蜿蜒。一位年轻的母亲,不失时机地教导她的不满三岁的孩子说:“这是了了望孔,那该是烽火台……”她们都非常兴奋,那小孩的头顶上,还戴着一盏闪闪发光的虎灯。从长城里出来,走进公园南侧拱形的灯廊里,这穹隆形的灯廊里有两种造型,一是三角梅花瓣造型,一是双凤戏绣球造型,徜徉在这无比吉祥的花鸟组成的灯廊里,人们的心情是无比的欢愉和惬意。而公园北侧的灯展,则是老虎兄弟的天下,有:一虎啸春,两虎献瑞,三虎开泰,四虎迎新,五虎登科,六虎生财,七虎威风,八虎丰登,九虎至尊,十虎齐美。虎年,虎气,虎虎行年运,不少游客在此“蹭运”留影,并许下他们美好的心愿。 每次游览白鹭洲,我就感慨万端,先前的水波蛮荒之处,如今变成了人们休闲游览的观光之地。而元宵佳节期间,这里就有唐诗宋词的古韵,汩汩流淌;这里就有两岸的民俗民风,无缝对接;这里就有环肥燕瘦的妙龄女子,结伴而行。并且,市民们纷至沓来,续演“清明上河图”的殷实与富足!续演海晏河清的的盛世美景! 这妩媚风流的白鹭洲哇!
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我生来就喜欢石头,石头不语却最可人,因为精美的石头会唱歌。而造化钟爱厦门,让她满山遍野皆有石头。游走厦门风景,半为赏花半为赏石。爱石赏石,美妙一生。 在娘家,有一个不规则的小院子,院子里有一株古榕,古榕下有一块三米来高的褐色天然石,就像万石岩上的石头那样,这块巨石的附近,有一副石桌和四个石椅,石椅的一侧,立着用破缸栽成的昙花。娘家的四五间老屋,就这样十分和谐地把古榕拥围在里头,成为我作为小姑娘时曼妙生活的一个场景。 我尤其喜爱夏日的生活。那冰冷的石头,在此时变得温润。我和其他小伙伴们,时常在石桌上打扑克,肌肤触在那石头上,麻酥得柔和。那块三米来高的褐石,像一个黑馒头,我们把它当作大玩具来攀爬。但是,它的表皮十分粗糙,恰似这株古榕的躯干,有着起鳞的皱褶,抱着它上下溜滑,遭损的是衣服。不过,儿时的闲暇极有限,每日的家务活,会把你抽打成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。我傍晚放学回来,就得去附近的黄家大院打水、洗衣。黄家大院有一口水井,井旁设有草绿色的石槽石盆,可以洗菜洗衣,或者给那些光着身子的小毛孩搓澡。那小毛孩站在石盆上被母亲搓揉着,搔到臂腋处就咯咯地笑着,那夕阳也就随着这银铃般的笑声中,一点点地从仙岳山落下,洒下一抹余晖在筼筜湖上…… 当时,我母亲做着一摊小吃的生意。我几乎每天都要帮着磨豆浆,磨米浆,磨麦浆,磨花生浆。那石磨就搁置在古榕树下,我一边推着拉磨的木柄,一边唱着谜面的歌谣:“千里迢迢在眼前,石头垒垒不是山,雷声隆隆不下雨,雪花纷纷不觉寒。”那谜底自然是石磨了,是人们拉磨时的劳动情景。最喜的是夏季昙花开放,让我的拉磨生活,多了一分幽香和美丽的绽放!后来,我出嫁了,告别了我所熟悉的石伙伴们。婆家的石械,只有一个小石臼,依旧是草绿色,勾起了我对黄家大院的怀念。那小石臼,用来舂花生、舂板栗、舂蒜蓉、舂草药,那橐橐的声响,一如先前拉磨的咿歪咿歪之音。我爱这石头,爱这石械,以至于每次到灌口、长泰等乡下景地去旅游,看到那些石井,石盆、石臼,总会心生深深的眷念。前些年,我还从武夷山带回两块石头,那石上的花纹,是造化的雕琢,也是大山的胎记,足资念想。
如今,每逢去逛中山路,总喜欢从文灶路口过。娘家的老屋早已拆掉,只留下那三米来高的褐石,还有矗立其间的那株古榕。只是这株古榕已经被修剪得更加袖珍了,惟独那块褐石,沉稳如昨,冷峻依昔,使人感觉到它的地老天荒! 爱上厦门的石头,就拣了一些来摆在阳台上的花盆里,当作花卉的点缀,有山石,也有海石。厦门的山石,黑褐色而圆润,就如万石岩的那种,每片山石记载着地壳的运动,它聆听过岁月的呼啸,聆听过草木的浅唱,聆听过昆虫的低吟;而那些海石经历海浪的淘洗,则光滑如砥,纹路明晰,它们和海螺一样,曾经是海的耳朵,听惯了这大海的歌唱。这些山石和海石,不知是从那个母体脱离出来,但是它们一旦孑然一身,就随缘随喜,广种善根,四处漂游,最后到我家的阳台上呈现它们的美丽。我小憩时,最爱摩挲这些石头,然后静坐一旁,似乎能够听到这些精美石头的歌唱。 闲暇时,我爱去万石岩,爱去日光岩,大抵是冲着这不仅美丽的石头而去的。海难枯,石难烂,石头的符号意义,象征着地久天长。让石头作为我们厦门人的生活伴侣吧,愿我们的美好社会就像石头那样的恒久永固,愿我们的美好生活就像石头那样绵延漫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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