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散文]克拉克瓷
2014-06-26 05:23:28来源:百花文艺网责任编辑:陈颖我来说两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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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我们去的最后一站是克拉克瓷研究基地,基地坐落在平和文峰的山窠间,翠岭青林环绕的一方空地,一个大的院子里,设有成品陈列厅,有窑房、水车、水锤、水床、淘洗池,还有手工制瓷流水线上的各道工序作坊。成品陈列柜里摆放着仿制而成的克拉克瓷器,有碟、盘、碗、罐、钵、瓶、杯、盏及笔架、墨架等。 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……我数不过来了,这些旧时光的翻版,这么多瓷瓶和磁盘,安静地排列在一大排瓷器架上。它们已经不带有任何泥土的表情,它们是脱胎换骨了的泥土。我常想这些明亮如玉的瓷,它们的前身竟然是泥土,这简直就是奇迹到荒谬的事情。我一直以为荒谬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真相。假如从没有人告诉过我瓷的由来,我能否知道它们来自于泥土,经水火而成呢?我想我断不能知晓这样奇妙的事。难怪欧洲人第一次看见瓷,百思不得其解,以为是一种宝石呢。我常想,第一个把泥土变成瓷的人是怎样的大天才呀!虽然他没有留下名字,像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,没有留下他勇士的名字。但我们知道他的名字叫china,想起瓷,中国人该多么自豪呀。 院子里堆砌着做瓷的泥土,灰白色的泥土。听基地负责人介绍,这是些特殊的泥土,叫“高岭土”。它们先是像被选秀的美女,在大山山脉里被海选了来,经过千锤百炼(30个小时的水锤击打),再经过四个水池的淘洗,留下细腻的过渡到水床,再经发酵,再经打磨,就成了柔软光滑细腻如缎的胚泥了。我一边听基地负责人介绍,一边把手伸进水床,感触着它们的细腻,尽管我和它们零距离接触,却不能深入泥土与水结合的隐秘之处。 6 这些泥土在艺工们的手里被铸造成各种瓷器,再放进窑里烧制而成。这些泥土有的被做成了鼎,象征着权力。我看到一个硕大的鼎被高高地摆在架子的最上面,基地负责人说是为一位尊贵的客人准备的。有的被制成盘碗瓶盏、文房四宝,小心地放在柜橱里,还有一些被制成坛子、钵罐,随便地贱放在地上。同去的一文友就买了一个回去腌咸菜。我想,同样的泥土,却有着贵贱不同的结局,瓷器也是有命的。这让我想到,在冥冥之中,是否也有一位造我们人类命运的神?造出一些尊贵的人,再造出一些卑贱的人。不公平就是另一种的公平,难道一个匠人没有权利将一些泥铸成鼎,将另一些泥铸成菜坛子吗? 同样是泥,却同途殊归,一些在制作过程中被摒弃了,一些要返工几次,反复几次回到初始,有的一次成型,有的经火后成为次品,是无法返工的次品,连重新来过的机会也没有了,它们的命运只能被丢弃。更多的是从泥土变为瓷,无法返回泥土了;作为人,我们却相反地走着回归到泥土的路,“你来自泥土,又回到泥土”。衰老的过程就是一步步退回到泥土的过程,我们其实说不清,我们每往前迈出一步,是前进还是后退。 在手工作坊,我看见泥胚在匠人的手里旋转着,那叫立胚,像地球一圈圈不停地转去,我们不也像这些工匠吗,每一天都是在旋转中度过的。这间作坊只有一对中年男女。他,那双手就是泥土延伸的一部分生命。我问了一句什么我不记得了,反正我跟他说话,他连头也不抬,他不理睬我。他纹丝不动,只有手里的泥胚旋转着。他灰头土脸,头上、身上到处泥痕斑斑,他整个人就是一泥胚。而我,衣着干净时尚地站在他面前。可是不知为什么,那一刻我在一个不搭理我的,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面前自卑起来了,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卑与自尊是何等近的距离。也许他是对的,他为什么一定要理我呢?要对我客气呢?他知道我们不是冲着他来的,是冲着他手里的被造物。那些只认得物,不认得造物主的人,把造物主简单称为“打工仔”,让他们比所造之物更不如的家伙难道值得他们热情吗?他那双与泥胚同为一体的手,那双化卑贱的泥土为神奇之物的手似乎已超越肉体之身的手,他有权利睥睨我光鲜的衣裳与会朽坏的肉身。他的沉默是泥土的沉默,那是一种纯然的自我状态,永恒的宁静。是对外界的、可消逝事物的冷漠。也许这都是我的臆想,而他只是符合了《文心雕龙.神思》里说的那样,“陶钧文思,贵在虚静。”此时的他正摈弃一切杂念,进入瓷的境界。旁边那个和他一样灰头土脸的女人,见他不理我,似乎有些不忍,就跟我说起话来,可我一句也没听懂,不知道哪里的方言。让我更加尴尬。 另一作坊,艺师们正在施釉、绘画、加彩,所绘图案大多为民间喜爱的牡丹、荷花、竹子、松柏、鸳鸯、龙凤、麒麟等。一位正在给青花大瓷盘上釉的的艺师,同样是安静的,瓷一般的安静。我看着这青花克拉克瓷的蓝,忽然悟出,这蓝釉不都是丹阴士布褂的蓝,还染了一点点这山野葱郁的青,于是,它们成了最有生命力的颜色。 我感觉有些累了,就离开还在作坊里观赏的、兴致未尽的文友们,独自来坐在这院里的石蹲上,几声寥寥的鸟声,还有风声,这山野里的鸟声、风声似乎是瓷的同谋,让这空间越发得寂静,让我感觉时间凝固,白日冗长。 抬头,只见对面山上有一荒冢,我心里一凛,像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启示。我不知道那里埋葬着什么人,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已经归回泥土的人,回到了原点。其实,无论什么都会变成泥土的,据说人体的成分和泥土的成分大多一样,人的骨头由磷酸钙组成,磷酸钙就是泥土中成分之一。 7 我的记忆很差,也许和我多次手术,麻药的侵袭有关,也许和年纪有关。我们返回的时候,车子只拐了一个弯,那个刚刚自我介绍过的基地负责人,我已记不得了,名姓都忘了,甚至他的模样也是模糊的。当然,口袋里还装着他的名片,我的袋子里有很多这样的名片,这样陌生的名片。唯有那一幕,那泥土中的一男一女,做瓷的一男一女,在我心中永恒,麻药也不能抹杀的。我想,当年也一定是这样一些卑微的人,一些下里巴人,他们造的瓷已经名扬天下了,还被冠之“克拉克”的洋名。当然,我并不崇洋媚外。在瓷的面前,你无法崇洋媚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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