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。在我的记忆里,爷爷一年四季都是打赤脚的。清晨,晨光微曦,爷爷便光着脚、驼着背、扛着锄头上山了。小时候,我们一群孩子时常会随着爷爷到山上撒欢,诧异于别人家的田地往往集中在一处,而我们家的田地却是天南地北,这一垄、那一块,而且尽在旮旯处。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,那些我口中所谓的旮旯田地都是爷爷收养的“弃地”。爷爷总是不忍心看到田地撂荒,有如收养被遗弃的孩子般,“收养”这些被人遗弃的荒地,精心侍弄:他总是把土松得细细软软的,不留半点土疙瘩;把田垄得平平整整的,犹如军营里叠出来的被子。这些被收养的“孩子”倒也挺争气,爷爷种下的庄稼总是长得比别人壮实。爷爷的种田之道很简单,就是用心经营,“人勤地不懒”,这是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。那时候,家穷,但爷爷的辛勤劳作总能让我们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。老家的背后是一座叫水井湾的山,山下有口井,是我们家所在的美岩村和邻村富新村共用的,通往这口井的是一条羊肠小道,两边杂草丛生,到了雨天,路泥泞不堪,滑倒了不少人。爷爷一声不吭,利用农闲时节,一把锄头、一把汗水地硬是垦出一条台阶来。为了让路更好走,爷爷又从采石场背来石头,一块一块地砌成一条平平整整的石子路。之后的日子,爷爷俨然成了一个养路工:清扫路面,拔去石头缝隙中的小草,修整松动的石块……都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。路修好了,挑水的人越来越多,路面上的石头被磨得油光滑亮的,爷爷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了花。 父亲是爷爷的长子,他没有接过爷爷手中的锄头,却成了一名培育祖国花朵的辛勤园丁。爷爷视土地若生命,父亲待学生如亲人。父亲师范校毕业后,回到家乡工作。随后响应组织的号召,到过家乡最偏远的海岛和最偏僻的渔村支教,我的出生地就是父亲和母亲支教的渔村-川石。父亲初到渔村时,学校是借用在农家的大厅里,凳子要学生自带。全校总共只有11个学生,四个年级,只有我父亲和母亲两名教师,一名老校长与我父母交接完工作后就退休了。学校的周边是麦田,一下课,学生就倏地钻进麦田撒欢去了。待到上课时,好些人不见影踪。父亲和母亲只好钻进麦田里一个个召唤回来,继续上课,始终不抛弃、不放弃一个学生。渔村的教育观念极为淡薄,他们始终认为读书无用。农忙时,孩子们要帮忙家里收割;退潮时,孩子们要去讨小海。父亲就因地制宜,根据时令安排早、中、晚的课程,采取复式教学,保证每位孩子学习与干活两不误。在这穷乡僻壤,招生是一件最为头疼的事。为了让每个适龄的孩子都能来上学,父亲和母亲挨家挨户地上门动员,“没钱交学费,没事,老师先垫上”,父母微薄的工资常常就这样充了公。“功夫不负有心人”,父母苦口婆心、锲而不舍,到了第二年开学时,学生竟然增加到了三十几名。民房的大厅容纳不下这么多人,父亲就找村支书,软磨硬泡,“精诚所至、金石为开”,村里终于同意让出了一块田地,建一幢两层楼的木质房作为学生的教室。孩子们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学校,上学再也不用自己带凳子了。在这里,父亲与母亲一呆就是十年,带出了九届毕业生,在校学生由最初的11名发展到了87名,培养出十余名的大学生。“山沟沟里飞出金凤凰”,大学生在当时可是稀罕事,乡亲们对父母亲感恩戴德,尊师重教蔚然成风。后来,尽管父亲担任了乡镇中心小学校长,学区副校长,但始终与渔村的父老乡亲、学生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父亲60岁生日时,渔村的学生自发从天南地北齐聚我家,为父亲举行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祝寿会,看着父亲洋溢的笑容,那种幸福无以言表。 如今,爷爷和父亲都已离开我们多年了,然而往事却历历在目。若是你要问我,你的家风是什么?爷爷的赤脚,父亲的躬行无声地告诉我:爱与责任,勤与实干。正是它们,点亮生命的灯盏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