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15日下午。四川省邛崃市临邛镇八角村静悄悄。

一间民房内，农民杨光福躺在病床上。女儿杨琴将相机递给母亲周慧琼，然后走到床边。父女俩靠近，快门按下，画面定格。

杨琴把相机递给父亲看。杨光福一字一字小声说：“我闺女真漂亮！”

杨琴心痛、自责。这是她买相机后第一次为父亲拍照，竟可能是最后一次。

父亲今年才42岁。

杨琴是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大二学生。3月6日，她第二次从学校紧急赶回老家。

这天，杨琴所在的湘潭大学孝行协会正在布置孝老活动。手机震动，是妈妈打来的。妈妈哽咽着说：“你爸快不行了……”

去年12月22日，正在上课的杨琴第一次接到母亲电话。“你爸肝癌晚期，医院不能治了。”一瞬间，杨琴感觉天塌了。她赶紧请假回家。

杨琴想在走之前为父亲购买毛衣，孝行协会几十个成员陪她一起上街。杨琴问同行的潘阿丹同学：“我该买多大尺寸呢?”“你爸穿什么尺寸你不知道?”潘阿丹语音未落，眼泪就在杨琴眼圈里打转。她责怪自己，怎么那么不关心父亲?

回到家，爸爸还能跑、能说、能笑。可医院的结论很不乐观：专家诊断，杨光福时日无多，建议回家休养。

杨琴小学三年级时，父亲因病动过胆囊手术。2008年，父亲又一次疼痛不已，被确诊为胆结石，需几万元医疗费，杨光福一咬牙，便没医治。

杨琴后悔没有催父亲去医院治疗。

在家的杨琴每天总喜欢黏着父亲，一起散步、聊天。傍晚回家，老房子内荡漾着一家人欢乐的笑声。

这是20年前建的老房子，原本要修缮，可杨光福硬要先供女儿上大学，等女儿立业后，再装修作为女儿的嫁妆。

一想到这，杨琴难受得眼泪直掉。她说：“父亲说，等我长大了，他就要去茶馆喝茶了。他说他不用我赡养，自己买保险，还要买个老爷车，带着妈妈去旅游。可这些还能实现吗?我太笨，现在才明白‘子欲养而亲不待’。”

让杨琴难受的，还有每分每秒缠绕着父亲的疼痛。她说：“这辈子，我都没跟爸爸说过一句‘我爱您’，可现在他听了也很难笑出来了。一想到这，我就会拼命跟我妈说‘我爱您’。”

除了自责，杨琴觉得这阵子思考关于父爱的东西，比过去20年还要多。

杨琴想起高二那年，自己的饭卡落在了家里。父亲拿着饭卡顶着凛冽的寒风送到学校，并且在教室外等了3个小时。上大学后，每到寒暑假，父亲就盼望着杨琴早点回家;返校时，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;离家后，父亲又在电话中念叨那句永远不变的话：“好好照顾自己，别省着吃穿。”可这些，将变成回忆。

周慧琼希望丈夫能活着。她倾尽积蓄，四处寻偏方，可回天乏术。家庭存折上的8万元已清零，负债2万元。

杨光福不想拖累妻女。寒假快结束时，他打电话为杨琴购买了一张回湖南的车票，说：“赶紧回学校吧，好好学习。”

3月6日，杨琴再次紧急返家时，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，父亲却在电话里咆哮不止：“你回去！你回去！不用你回来看我，你去上课！”

杨琴流着泪挂断了电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