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有两件事在媒体上争论不休,一件是旧事新提,即人教版新版高中语文教材删减入选的鲁迅作品,一件是即将上映的电影《建国大业》有一批改换了国籍的明星参演。这两件事似乎并不直接相关,但是却有内在的联系。
就第一件事来说,大家争论的话题集中在:鲁迅的作品是否适合当今时代,鲁迅的作品是否适合孩子学习阅读,鲁迅的作品是否合乎现代语文规范?对这些问题持否定态度的人,自然支持这种删减。据说删减鲁迅作品的一个理由是,当今中学校园里普遍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:“一怕文言文、二怕写作文、三怕周树人”,也就是说现在中学生普遍不喜欢鲁迅。如果说这个顺口溜传达出当今中学生的好恶和心声,这次改革是顺应迎合学生们的心愿,那么为什么前两方面的学习内容并不见删减,而单拿鲁迅的作品开刀呢?可见,这个顺口溜并不能真正说明问题,它既不能说明教材改革的真正原因,也不能说明学生对鲁迅的真实态度(学生所谓的“怕”有着太多涵义和原因)。实际上,是当今流行的世界观和文学观促成了这次教材的改革,前面提及的三个问题都与此紧密相关。
当今流行的世界观是什么呢?简单地说,就是用去政治的、非历史的眼光看世界,将一时的社会秩序和世界秩序永恒化,将西方的优势地位本质化,并进而衍生出一种世俗、功利、犬儒的人生态度。在这样的世界观的支配之下,一种只讲抽象、犬儒的“文学性”而剔除社会历史视野和现实关怀的文学观建立起来。鲁迅“已经过时”的论调正是这种世界观和文学观的体现。
持这种论调的人不懂得,如今的社会秩序和世界秩序是在历史中形成的,它包含着过去,并向未来敞开,只有深刻地揭示“过去”如何参与、建构和制约着“现在”,进而发掘现在的问题和危机,才能获得创造未来的历史依据和精神能量。而鲁迅的作品恰恰是提供了拷问过去、探究现在、创造未来的思想方法和视野眼光。在面对中国的社会秩序和世界秩序,面对西方的优势地位的时候,鲁迅并没有像现在的高明之士那样向西方权威顶礼膜拜,他用其博大精深的文学揭示出,迷信西方的权威,不过是由吃人礼教的奴隶变为现代西方的奴隶,是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,还没有自己的主体性;只有在对传统中国与现代西方进行抵抗、搏斗的过程中,创造出新的中国的主体性,才能打破封建统治和殖民统治,打破人与人之间、国与国之间的奴隶制度。鲁迅的这种对待传统和西方的态度,这种将现实不断历史化和政治化的思想方法,这种反抗者的文学,是与当前犬儒式的世界观和文学观大相径庭的。如此说来,教材里鲁迅的作品遭到删减是不足为奇的。
至于第二件事,中国明星加入其他国籍已是司空见惯的事,不过因为他们参演《建国大业》这部纪念共和国建国60周年的大片而触动了人们的神经,8月19日《中国青年报》发表文章说,这个事件涉及“国家意识、民族观念、身份认同”等问题,实际上当今这些问题都受到上述流行世界观的支配。明星们既然臣服在当今的世界秩序和西方权威的脚下,而改换国籍又可以更多地捞取个人好处且更好地保有这些好处,那干吗不改呢?至于改了国籍仍会尽忠于祖国云云,不过是西方国家并没有他们的演出市场的障眼法而已。鲁迅曾说中国多的是“做戏的虚无党”,这一次不幸又被他言中了。鲁迅的确希望自己的作品“速朽”,他说只有自己的作品不再具有价值,才真正证明了“时代的前行”,但可悲的是鲁迅所揭露的种种弊病并没有真正消失。(作者系上海大学文学博士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