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格说来,陆川的《南京!南京!》,绝非此类观众眼里的主旋律爱国宣传片。由于拍摄手法的冷静与节制,以及片中所尝试的日本兵视角下的大屠杀场景再现,或许要让部分观影者感觉别扭。若事先“做好让心灵承受重压、灵魂备受摧残的准备”,看完难免要失望。有观众就直言:“没有想象的那么刺激和震撼,场面可以再渲染一点,尤其在暴力、血腥的方面,没有让我受不了。”
几十年前,南京这座“生死之城”(《南京》的副标题)里罹难的同胞,曾遭受日本法西斯惨无人道的残害。历史将永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,滔天罪行也不是后人修改教科书就能涂抹掉的。只是用陆川自己的话说,他拍《南京》不是想在七十年后的今天仍仅停留于泣血哭诉的层面,而要借机引起人们对这段苦难历史的思考,对异族入侵、战争与人性的纠缠等问题,进行彻骨反思。
自从陆川掀开这一页,《南京》就开始部分颠覆了人们传统思维中的南京屠城记忆。其预告片中突出的关键字是“中国人的抵抗”。影片中陆川一再用细节强调,这不是在讲屈辱,而是在讲中国人誓死抵抗的荣光,南京是座光荣之城。资料显示,当时确实从妓女到十三四岁的小孩,都不乏自主抗争甚至不惜以极端方式和日本人拼个玉石俱焚的义举。在《南京》里,则反映于妓女小江和孩子小豆子的行动中。
《南京》最能引起争议的当属角川这个日本兵角色了。陆川没有将日本兵定性为弱智的日本鬼,而是将其描写成思维清晰的日本人,逻辑或许很简单——假如当初我们竟败于一帮小丑手里,才真是奇耻大辱。
而当角川放了小豆子,并在反思战争的崩溃中自杀时,他已不再是一个杀人机器,更像是陆川借他的死来表达自己对战争本性的反思。说到这儿,就不得不提片尾那场声势浩大的日本人的游城祭祀了。
这场日本舞的巡城仪式,诠释了陆川的“战争观”:战争就如入侵的异族文化在本土废墟上的疯狂舞蹈。而战争基因正是极权主义下的“庸常的邪恶”,它如毒素般渗入每个参与者体内,给人洗脑,让他们一丝不苟地跳着杀戮的舞蹈,只知服从而绝不考虑行为的正义属性。而一旦你开始反思罪恶,或只能在濒临崩溃中自杀解脱。
虽然,黑白影片的肃杀色调,贯穿电影始终微微颤动的镜头,都让人感受到战争那逼人的紧张和压抑。但所幸,《南京》表现出的奋起抵抗的精神,让人相信,抗争终能赢得尊敬、换来进步。一如影片放映至四十分钟左右时,那令人绝望的氛围中,抵抗者遇难前不屈的怒吼,振聋发聩:“中国不会亡!”仅此一句,足以坚定生者的信心。
只要有抗争,希望之光永不泯灭。比如,唐先生怀有身孕的夫人逃出绝地,让人看到隐含的光明;而“小豆子”这个名字,本就是寓意着生机:从巷战中的抵抗,到屠杀中的幸存,直至最后死里逃生,他就代表着新生。片尾他含笑吹着蒲公英,自由与希望就如蒲公英的种子一样,随风传播到长城内外、六合八荒。
陆川似欲借《南京》表明,他从一座死亡之城进入,触摸到一个具有普适性的东西后,完成从死之地,向生之城的穿越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因爱国而看《南京》还远不够,还要穿越这座“死城”,找到生的伟大意义——比如彻底铲除滋生“庸常的邪恶”的制度土壤。(李晓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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