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禹瑄在后台化妆。（受访者供图）
“大家好，我是丰归芗剧团的‘台湾仔’陈禹瑄，在祖国大陆唱芗剧！”5月25日晚上7点半，芗剧《十三太保双招亲》在漳浦县深土镇东吴村首演，现场人山人海。大戏开演前，陈禹瑄献唱《找无故乡名》《凤求凰》等闽南语歌暖场，现场氛围瞬间火热。随后，她穿着一身蓝色箭衣登场，饰演剧中英勇豪气的马士珍。
陈禹瑄来自台湾台北，是一名有着30年表演经验的歌仔戏演员。2022年10月，陈禹瑄加入福建丰归文化芗剧团，常以“小生”角色在舞台亮相，至今演出超过400场，把芗剧唱响两岸。
“决定重新活一次”
一个夏日的午后，天气燥热，烈日当头，记者走进漳浦县赤湖镇山油村。村里锣鼓喧天，鞭炮连连，经典芗剧《八仙过海》正在热闹上演。接近一个小时的演出后，演员们的戏服早已被汗水浸湿。陈禹瑄回到后台，一边摘下头套一边笑着对记者说：“习惯了，晚上还有更热闹的。”
1980年出生的陈禹瑄14岁考进台湾戏曲专科学院，成为该校第一届的歌仔戏学生，师从唐美云、陈小咪、廖琼枝等台湾歌仔戏大师。“每天早上5点半起来练功，从身段、唱腔、台位到文化课，8年苦练苦读。”回忆起学艺经历，陈禹瑄觉得和电影《霸王别姬》里演得很像。
然而，等到陈禹瑄学成时，“戏饭”已经成了“不容易吃的饭”。与大陆乡间演出需求旺盛的情况不同，在台湾，歌仔戏大多在剧院里演出，观众年龄断层严重，乡村演出市场很小。毕业那年，80多个同学只剩20多人继续留在歌仔戏行业。
和大多数同学一样，陈禹瑄毕业即转行，去一家通信公司从事销售工作。但她并没有放弃歌仔戏，她加入台湾河洛歌仔戏团，工作之余，以“小生”角色参演了《杀猪状元》等歌仔戏剧目。
在通信公司干了15年，单调乏味的工作让她厌倦，而埋藏在心中的“歌仔戏之花”却愈发茁壮。“我决定重新活一次。”陈禹瑄说。
陈禹瑄的父亲1988年就来到泉州石狮从事餐饮生意。她常常听父亲说起闽南的风土人情和大陆的经济社会发展，也亲自来大陆旅游过几次，越来越喜欢这里的生活。
2017年，陈禹瑄辞去台北的工作，带着儿子来到石狮，一边帮父亲打理生意，一边开启直播副业，直播内容以演唱流行歌曲为主，吸引了不少粉丝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。
“我是丰归芗剧团‘台湾仔’”
陈禹瑄的直播引起了闽南地区直播同业者的关注。2019年，经人介绍，她认识了福建丰归文化芗剧团负责人王川军。
“歌仔戏和芗剧本是一家，不妨大胆地来个碰撞！”王川军长年从事闽南戏曲音乐创作，在他看来，芗剧多在乡村演出，更忠于传统精髓和技巧，观众趋于老龄化；而台湾歌仔戏更注重情感表达，讲究特效、声光电等现代舞美元素，剧情更亲民易懂，吸引了不少年轻人。“禹瑄是台湾科班歌仔戏演员出身，她的加入有助于芗剧团的创新发展。”2022年10月，应王川军邀请，陈禹瑄正式加入福建丰归文化芗剧团，以“小生”角色扎根乡间舞台。
虽有30年歌仔戏功底，但刚加入剧团时，陈禹瑄还是有点“水土不服”。首先，芗剧和歌仔戏唱腔不同，芗剧曲调更高，演员更多用假音唱，歌仔戏唱腔较为通俗，更注重歌唱和情感表达；其次，二者曲牌不同，意味着她需要重新记旋律和歌词。
“刚入剧团的第一年，我每天除了睡觉，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背歌词。有一次边开车边背词过于投入，一不小心撞到了路桩子。”陈禹瑄回忆，除了重新学习芗剧唱法，还要学习化妆、武打等基本功，每天跟着剧团在不同乡村连轴转，有时一觉醒来都不知道在哪里，一年的“魔鬼训练”让她瘦了10斤。
因为陈禹瑄的加盟，王川军会特地创作一些台湾曲调融入芗剧，让观众们一听就知道“这是台湾仔唱的”，从而吸引更多年轻粉丝。他还把台湾歌仔戏的通俗唱法带入芗剧中，让《开漳圣王》《蓝理将军》等经典芗剧主题曲朗朗上口，深受戏迷喜欢，还吸引了许多年轻戏迷来剧团学戏。
朱婉欣就是其中一位，她说：“我从小就喜欢看台湾的歌仔戏电视连续剧。去年在抖音上偶然刷到禹瑄老师，一下子就被她的唱腔和身段吸引住了！”去年3月，她辞去在厦门的工作，加入丰归文化芗剧团学唱芗剧，现在已是剧团的常驻演员。
更美妙的是，陈禹瑄与丰归文化芗剧团团长、“百万网红”蔡冬梅的联袂演出。“各位父老乡亲，大家好！我是漳浦阿梅提线木偶。”“我是丰归芗剧团‘台湾仔’陈禹瑄。今天咱们姊妹二人一起来夸夸咱漳浦！”今年漳浦县畲族文化节开幕式表演上，蔡冬梅提着木偶，与陈禹瑄同台秀了一段芗剧，把漳浦高质量发展“三问三答”融入歌词，引得台下观众拍手叫好。
像这样的互动，在丰归文化芗剧团的演出中已成惯例。“每场大戏开演前，我唱流行歌，阿梅演提线木偶，观众的氛围就完全被调动起来了，尤其是年轻观众特别喜欢。遇到大型活动，我们还会根据活动主题和当地特色创作唱词，用芗剧唱出地方‘好声音’。”陈禹瑄说。
在丰归芗剧团，“人人皆网红”，陈禹瑄也有自己的抖音账号“台湾仔陈禹瑄（丰归）”，目前有1.6万粉丝。她常常在抖音平台和粉丝群分享自己排练演出日常、生活点滴，有时献唱闽南语歌曲。
丰归芗剧团的演出还火到宝岛。今年3月，陈禹瑄回台湾录制节目，一路上她都穿着丰归芗剧团的团服，被不少台湾戏迷认出，“你就是丰归剧团的禹瑄？这个剧团现在很火！”看到丰归芗剧团有那么多粉丝，陈禹瑄感到很自豪。
“这里有家的感觉”
丰归芗剧团戏约不断，一年有300多场演出，场场爆满。陈禹瑄根本停不下来，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表演，一个月只有两天时间可以回石狮看家人，但剧团成员的陪伴，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。
在台湾时，陈禹瑄的演出场所大多在剧院舞台，现在经常要到乡村演出，一些村子条件有限，剧团只能住在帐篷里，甚至连洗澡都只能打桶水在帐篷里洗。
陈禹瑄告诉记者，他们有个行规：定好的演出，除非有极端特殊的情况，否则演员不能请假。“哪怕演员在台上倒下，下一秒替补也要马上接着演。一旦开演，戏不能停。”正是这样的行规，让剧团上下拧成一股绳。
2023年初，剧团在南安演出。时值隆冬，山区气温只有7～8摄氏度，剧团成员相继病倒，陈禹瑄也是高烧，躺在帐篷里动弹不得。
“这是我加入剧团的第一场演出，这场病让我当时身心非常煎熬。好在剧团有个小姑娘阿萍非常暖心，她每顿饭都送到帐篷里喂我，扶着我去洗手间，像照顾家人一样照顾我。”陈禹瑄说，每每想起这件事，心中就非常温暖。
为了照顾家在异地的陈禹瑄，剧团还专门为她准备了单人卧室。她把房间布置成家的样子，演出结束跟剧团成员在一起吃饭聊天庆功，其乐融融。剧团常年在外奔波，陈禹瑄总是随身带着一个“百宝箱”，里面装着各种从台湾带来的药。同事们平时遇到感冒风寒、肠胃不适、跌打损伤，她总能对症下药，在团内被称为“小护士”。
对陈禹瑄而言，下乡表演是富有魅力的，因为可以近距离地与父老乡亲们交流互动，面对面感受观众的热情和反馈，这是作为演员最幸福的事。“平时演出开始前，一些阿公阿嬷拿椅子出来占位时，会互相用闽南语问‘那个台湾仔在哪里’，我觉得很亲切，也很有成就感！”通过线下演出和直播，她还收获了一群真诚的粉丝朋友，“我们每到他们所在地演出，只要有空，他们都会来捧场，还常常带着自家做的美食与我们分享。”
说着，陈禹瑄拿出手机，翻出自己之前在台湾上班的照片与现在的照片对比。“你看我是不是变了一个人？现在的我眼睛里有光，年轻好几岁。”她笑着说。
忙并快乐着的陈禹瑄今年打算把一家人从石狮接到漳浦，让儿子在漳浦上学，自己更加全身心投入到闽南戏曲的演出和传播中。“希望大家继续努力，让两岸戏曲文化更多交流，碰撞出更多美妙的火花。”陈禹瑄说。（记者 赵文娟 通讯员 林惠卿 王大鹏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