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代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经验告诉我们,文化的发展和创新从根本上说,是一个如何对待“古今中外”的关系问题。民主主义革命家、教育家蔡元培明确反对全盘保存国粹和全盘西化两种极端的观点,主张对中西文化采取兼收并蓄、融会贯通、为我所用,对我国文化学术的发展和学科建设,发生了积极的作用,是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的。
第一,他积极主张学习外国先进的科学文化,提出要对“世界的科学取最新的成就”。他认为各民族间互相师法才能有进步和发展,在世界历史上,一个民族文化的进步,都包含着对其他民族文化的吸收和消化。“人类之消化作用,不唯在物质界,亦在精神界。一人然,民族亦然。”他举例说,希腊民族吸收埃及、腓尼基诸国的文明而消化之,创造了灿烂的古希腊文明;高卢、日耳曼诸民族吸收了希腊、罗马和阿拉伯之文化,才有了欧洲今日的文明。中国自汉至宋逐步吸收了印度文明,而在哲学、文学及美术,“得此而放一异彩”。但自元以来的600多年间,与欧洲文明虽有接触,然未尝有大量的吸收,只是墨守前人已有的成就,有如冬蛰之动物“日趋羸弱”。这种历史的回顾和比较是很有说服力的。他批判了那种单纯指摘别人缺点而拒绝学习的妄自尊大态度。
为了使我国文化学术尽快赶上西方先进国家,他主张广泛的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和先进经验。他说:“吾人为集思广益起见,对于各友邦之文化,无不欢迎。以国体相同,而对于共和先进国之文化,尤所欢迎;以思想之自由,文学美术之优美,彼此互相接近,而对于共和先进国中之法兰西,更绝对的欢迎”。蔡元培从上述思想出发,在对北京大学革新中广泛容纳西方的新文化、新思潮,允许不同学派的观点自由讨论,使学生通过广泛接触加以比较、吸收和创新。同时,他还把对中西文化兼收并蓄的主张,作为北大课程改革和建设的一个重要指导思想。蔡元培的主张和做法,不但使五四时期的北大成为新文化、新思潮传播的一个中心,而且也在客观上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起了某种促成作用。
第二,他认为对外国文化思想应择善而从,重在消化,反对简单模仿和全盘西化的错误倾向。他认为,任何民族的文化都有精华和糟粕两个部分,学习要择善而从,取分析的态度,为我所需,为我所用。他特别强调吸收外国文化应重在消化,吸收是消化的预备,而只有消化才会有益。“消化者,吸收外界适当之食料而制炼之,使物化为本身之分子,以助其发达”。因而消化是以我为主体,对于欧美各国的学术文化,“必择其可以消化者而始吸收之”,切忌“浑沦而吞之,致酿成消化不良之疾”。他认为单纯模仿、照搬照抄,只是一种稚拙的举动;而全盘欧化,则是消亡自己民族的特性,同化于他人,是完全错误的。他以高度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民族责任感,殷切勉励我国留学生应具有坚强毅力,发奋图强,“能保我性,则所得于外国之思想、言论、学术吸收而消化之,尽可为‘我’之一部,而我不为其所同化”。切勿志行薄弱,“弃损其我而同化于外人”。这些针砭时弊的金石之言,在今天看来也仍然不失其价值。
第三,他认为吸收外国文化,不仅要吸收外国文化的成果,更重要的是要掌握先进的科学方法,并运用这种科学方法来整理中国的旧有文化,以创造新义,求得更进一步的发展。他不固守成法,而重视创新。他说:“贩运传译,固然是文化的助力,但真正文化是要自己创造的”。又说:“研究者也,非徒输入欧化,而必于欧化之中为更进之发明;非徒保存国粹,而必以科学方法,揭国粹之真相”。他认为“欧化优点即在事事以科学为基础”。这里所说的科学主要是指科学的方法。他主张中国不但在“发明的科学”(指自然科学)方面应采用西洋方法来试验,而且“就是中国固有的学问”,即传统文化方面,“也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整理它”。他在阐述人类文化历史演进的规律时曾说:“纵观历史,凡不同的文化互相接触,必能产生一种新文化”。他既反对那种拒绝外来文化、故步自封的国粹派,也不赞同消亡民族个性的全盘欧化论,而主张中西兼容、融汇创新。这种借鉴与创新的统一,表现了蔡元培进步的中西文化观,这对于文化学术的发展有重要的借鉴意义。
综上所述,蔡元培这种借鉴与创新相统一的中西文化观,是适应了近代中国发展的需要,反映了新的时代精神。五四新文化运动,生动活泼,在反封建的号角下,传播新文化新思想,建立了不朽功勋。但其间存在的“好就绝对的好,坏就绝对的坏”的片面性、绝对化的思维方法,因其有着深刻的社会根源,使它不仅对中国思想界产生恶劣的影响,而且也困扰了尔后诞生的中国共产党。中共党内长期受到教条主义的危害,就是这种思想方法在党内的表现。从这样的历史角度来看,仅就文化的发展而言,蔡元培文化观的进步性和时代精神就更加显示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