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存的书场藏身居民楼地下车库,民间艺人生存难,福州评话生存堪忧—— 远去的书场远去的人
民间评话艺人陈梅武在台上开讲《唐朝外史》 东南网8月26日报道(福建日报记者 张颖 实习生 尹永强 文/图) 每天早上6点多,从交通路的女儿家出发,78岁的冯贞发老人赶到福州市洋中路洋中花园7号楼地下室,走到他熟悉的竹躺椅前,放下水杯,擦擦汗。 在闲聊和瞌睡中,早上的时光慢慢地晃过。下午1点半,先生上场,金钹一敲,评话开场。躺在椅子上,手指轻敲,时不时喝上一口茶,老冯惬意地眯上眼睛边听边品味。两个半小时后,他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回家。 从早上7点直到下午4点,老冯会在这家玉叶书场“泡”上一天。作为福州市仅存的民间演出场所,这是他和其他评话同好者最后的乐园。 书场走到哪,老人就跟到哪 “原先的场所拆迁,一个多月前刚搬到这。”玉叶书场的管理者林建斌说道,从七年多前福州市工人文化宫拆迁,他们就不断地迁徙,上一处地址在福州汀洲社区南禅山弄。 现在的玉叶书场其实就是居民楼的地下车库,100多平方米的地下室,昏暗简陋,顶部裸露的水泥柱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盏节能灯。地下室前方正中,垫高的舞台上一张木桌就是说书台,墙上贴着一副对联:“一人执掌五行当,单钹飞奏七弦音”。其余空间基本被近80张的竹制躺椅占满,“这是以往书场的标配,都是老人们集资购买的,都有些年头了”。 尽管不断搬迁,但是书场走到哪,这群喜爱评话的老人就跟到哪。对于他们而言,这是福州市内最后的民间书场了。 “我们几乎全年无休,每天一场评话不间断,除了除夕那天。”林建斌自豪地说道,“全福州甚至全福建都找不到了。” 但是自豪的背后是沉重的经营压力。“在南禅山弄每月租金700元,现在的场地租金4000多元,每天一场评话的人工酬劳要100-200元,再加上茶水费用、水电费,就奔着1万元去了。”林建斌算了一笔账,“书场固定办月票的老人有60多个,以前房租便宜,月票80元,现在只能涨到100元,加上散客每场5元的收入,保本都难,只能靠经营棋牌室的收入来贴补,勉强维持下去。” 作为50年的评话爱好者,老冯说:“以前福州每个区都有书场,但慢慢地倒闭了,现在听评话的人也凑不到100人。”为了听到正宗的评话,冯老常常辗转乌山石塔会馆和三坊七巷去看免费的演出。“每场只有一个小时,总觉得不过瘾,最近天热免费书场都停了。只有玉叶书场每天都能听。” 70岁的观众,50岁的艺人 “前几年,每天来听评话的老人还有百来个,现在每天只有三四十人。”林建斌说,“现在年龄最小的50多岁,最大的有86岁。” 站上高台,拿出半副铙钹、一块醒木,配以扳指、竹箸,再喝口水润润嗓子,然后惊堂木一拍,就咿咿呀呀地唱起开场白。57岁的陈梅武站上台,讲起评话立刻眉飞色舞。 然而在台下,这位从十几岁就开始讲评话的老民间艺人却在为生存不易慨叹,“每月收入只有两三千元,书场一块,零星的政府免费场,还有乡下请神过节、老人生日订场”。 目前,玉叶书场驻场评话艺人近50人,在书场的入口处,他们的照片挂在墙上,林建斌指着一张照片告诉我们:“这是最年轻的,今年也48岁了。” 书场开出的酬劳并不高。“一场最高也就200元,还得说得好。一个人只能连续讲3天,然后换人。”陈梅武告诉我们,“下乡订场的确酬劳更高,但是现在市场也越来越小。” 上世纪80年代是福州评话的黄金时代,陈梅武说,只能追忆了。 “红白喜事都会请评话先生来表演评话,那时鼓楼、台江、仓山等地有近50个常设的高台书场,文化宫拆除前,广场上都有三四个打擂台的露天书场。”除了东家出钱的演出,不少书场是靠卖票生存的。“当时福州的电影票一张一毛五,而听一场评话要一毛二。评话演员一天能赚二三十元,有的厉害的一个月能接三四十场戏。评话艺人算得上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裕的一批人”。 如今,书场里一张票仅5元,陈梅武摇头说:“我的酬劳已经拿到最高了,也就200元。” 曾担任评话演员资格考核工作的徐鹤苹回忆说:“上世纪80年代初,福州的评话艺人有300多人,市文化局曾对评话艺人进行普查登记,还进行考核评级,合格者才能发给曲艺演出许可证。那时除了福州市曲艺团,闽侯、马尾等区县都有自己的曲艺团。”随着各县区的曲艺团解散,很多的评话演员游散在民间。依托玉叶书场,像陈梅武这样的民间评话艺人不仅找到的是谋生的舞台,而且他们还自发成立了“福州民间评话艺术家协会”。但对于未来,他们觉得迷惘,生存艰难,更别谈后继有人。 且行且珍惜,留住虾油味 今年5月底,由省文联、省文化厅联合主办的福建省首届“丹桂奖”少儿曲艺大赛中评话赛竟无人报名,一时间引起了不少业内人士的担心。 对于评话传承的现状,陈梅武觉得正常:“我以前是拜师学艺,现在我根本不敢收徒,也没人愿意学,老师傅都这么艰难,哪还有人来从事这行当。” 据悉,鼎盛时期,民间涵养了一批三四百人的福州评话艺人团队,但是随着评话市场的凋敝,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,目前已经萎缩到不到100人。 近些年,福州加大对地方曲艺人才的培育,免费招生,但是招不到。福州艺校仅在2002年招了一个曲艺班,18名毕业生多数进入市曲艺团工作,现如今还坚守在曲艺舞台的只有7人,一大半已经改行。陈梅武回忆说道,上世纪80年代末,闽侯最后招收的10名年轻学员,目前下落也都不明朗。 冯贞发感慨:“现在年轻人会讲福州话的也不多,想让他们坐下来听评话,这简直是难上加难!没有听众,评话讲得再好,也没有用处!” 陈梅武叹息道:“讲评话一定要有扎实的福州话功底,不然一上台就被听众赶下来了,再加上评话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学会,要很长的一个过程,老艺人慢慢老去了,评话也会慢慢消失。” 林建斌从事书场管理十几年,看着衰败的书场,体验着经营的挣扎和无奈,“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有老人要听,还有人来讲,我们就坚持下去吧”。 记者感言>>> 以福州话为基础发展而来的福州评话,因为文化活动的不断丰富,欣赏趣味的不断变化,曾经突出的娱乐功能日渐衰微。但评话自身已然跟不上时代节拍,吸引不了年轻人的注意,加上传统语言基础的缺失,使得评话发展停滞,留在了过去,到不了将来。民间书场和艺人的境遇无奈又无解,默默地坚守,渴望更多关注和认可,期盼有虾油味的传统别成了书本纸张上的历史档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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