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焦点关注】乡村里的手工生命力
高两河彩绘厂的车间内,一位工匠正凝神绘制瓷器。 牛师傅在打磨一个吊坠 陶瓷彩绘成品 一位工匠在根据设计图做出牛骨粗样 高两河村的手工制造工厂,看起来有些刀耕火种,简单粗糙,但是手工艺的生命力,却在这里得到延续与传承…… 芦苇枯黄,流水缓慢沉绿,偶有飞鸟甚至白鹭连翩。 北京怀柔区雁栖湖拥有天然的湿地景观,即使在冬天仍能以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揽客,到处都是农家乐。 与雁栖湖镇近在咫尺,在怀柔庙城镇有个高两河村,热闹的农家乐似乎在此地戛然而止,变得鲜见。怀河从这里经过,“两河村”的意思就是雁栖河汇入怀河的地方。更让人意外的是,记者在青砖红瓦的普通北方村落里,找到了几家手工制作的厂子。 在宁静的村落里,手工制作偶尔传出声音,或清脆或顿感,一笔一划,一丝一缕,一锤一作,远观简陋,近看细致,手工制作的生命力,随着两河水静静流淌。 在高两河村内,久违的工匠精神在这里得到释放,并不断生长。 京城脚下的陶瓷彩绘 北京人居然也能做瓷器,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。 如果不是进入高两河彩绘厂亲眼所见,很难相信京城脚下居然有个陶瓷彩绘厂,而且产品远销海内外。 这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,占地不足500平方米,院子里栽种的柿子树上还挂着累累硕果,如果不是门口的牌子提醒着这是高两河村彩绘厂,一般人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殷实的大户人家。实际上,高两河彩绘厂从村办集体企业开始,已经有34年历史。厂长高林荣大姐和村里人一起去江西景德镇学回的这门手艺。 彩绘车间的布局和北京国贸CBD里普通的大办公间并无两样,亮堂堂的落地玻璃,每人一个格子间。不同的是,坐在桌子前的多是附近村子里的中年农村妇女,桌上的办公器具,是琳琅满目的画笔和颜料。车间里很安静,工人师傅有的在比对颜色,有的在拓片,偶尔有来回打笔的声音——彩绘用的矿石颜料大多用水和油调制,有时候颜料会凝滞在笔端,必须来回利用手和手腕力量,把颜料控出来,称之为“打笔”。 “淡墨画线、重墨勾勒、矿物质颜料上色、烧制模板、拍图纸复制版样,细描上色,最后工人批量生产”。刘天蓉师傅介绍了陶瓷产品的制作过程,她也是高两河人,1980年高中毕业后来厂工作,还曾在中央美院进修学习。“仿古瓷的绘制类似于国画工笔,10年前工艺会更加复杂”。 十几年前,村里曾经有不少这种厂子,但是很多都倒闭了,高林荣认为,一是销路出现问题,二是产品更新换代,很多设计已经不符合时代需求。 “贴近生活,符合百姓需要”,这是高大姐反复强调的器物定位。2000年,高大姐又从南方引进了时髦的1200度高温红釉——中国红瓷。她觉得红瓷大气,符合北京的皇家气质,不过其成品的成功率只有40%。 在200多平方米的展厅里,记者发现,几代瓷器产品不断推陈出新:灯座、托盘、钢笔,甚至还有西方人的复活节彩蛋。APEC会议让怀柔获得了全世界的关注,高大姐还为此烧制了“日出东方”模型的骨瓷灯具。 “上色时的渐变色彩,对颜料浓淡变化的掌握需要经验积累。”刘天蓉师傅说,眼神、心细、审美是从事陶瓷彩绘必备的职业要求。做这个工作很费眼,有一半工人都戴上了眼镜。 “当然是年轻人更适合,但孩子们都做不了。”刘天蓉的女儿也喜欢画画,但是不愿意再做这个工作。高大姐说:“这份工作要求有耐性,‘坐得住’,专心,现在的年轻人一是坐不住,二是学徒期至少3个月,学徒费较低,一年以上才能开始‘拿活儿’做产品”。 记者看到,和小彩绘厂的欣欣向荣不同的是,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40岁~50岁的妇女。高林荣是庙城镇工会积极扶持妇女就业的典型,但如今,她叹息着,“村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到厂子里来了”。 “螺蛳壳”里的牛骨雕刻 说到雕刻,年近七十的杜景春很骄傲:“以前北京广渠门那儿有北京雕刻厂,几百号人的厂子黄了,现在在北京要找牛骨雕刻厂,就得来高两河村。”杜景春的雕刻厂其实比家庭作坊大不了多少,只有5~6个工人。 切割牛骨,锯成薄片,晾干,将骨片打磨光滑,漂白,制成毛坯,根据设计样做出粗样,再精细雕刻……几十道工序,除了洁白的珠子项链,杜景春介绍说,雕刻是其中最精髓的部分,在雕刻机上旋转打磨,特别吃功夫,手跟着眼睛走,最重要的就是“感觉”,或者说是手感,得失寸心间。 雕刻是个精细活,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,一般都需要眼神好的年轻人,学艺三个月以上才能单独干活。“制作雕刻复杂的产品至少要学徒一年以上。”杜景春说。 在杜景春的雕刻车间里,记者看到了来自安徽的牛师傅夫妻,他们正在机器前一起雕刻,车间里弥漫着灰尘,牛师傅夫妻的手被灰白色淹没。 “年轻人嫌脏,不愿意干。以前有20多个人,现在都走光了。”牛师傅使劲擦着手里的灰尘,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说,做一个叶子形状的吊坠要1小时左右,一个镂空的吊坠需要3小时。 牛师傅是一位80后,19岁开始做牛骨雕刻,到现在已经有13年时间。别看是手工作坊,雕刻工匠的收入并不算低,牛师傅一个月可以挣到4000多元。 “20~30元一个出货。”杜景春说雕刻利润很低,除了工人难寻,原材料也不好找。“必须是牛骨或者骆驼骨,南方的骨头不行,太脆,最好的骨头是海拉尔的,厚实有韧性。” “现在复杂的牛骨雕刻没人做,主要以雕刻简单的吊坠为主。”杜景春很怀念上世纪90年代,那个时候大家都喜欢戴牛骨项链,他去过杭州,发现“西湖边的游客一人戴一串”。不过,“国内现在不时兴了,做旅游产品也没有什么利润”。 在样品间,记者看到,各种象形符号、镂空窗棂等把玩佩戴的小物件闪闪发亮。杜景春的所有产品上都系有一个标签:made in china。 作为怀柔的南大门,拥有交通之便,庙城镇一带曾是怀柔的工业中心,庙城镇工会副主席庞磊坤介绍说,“当年能够在庙城镇上的工厂上班,是一件挺骄傲的事”。 虽然陆续很多厂子倒闭,如今还是零星有些厂子,彩绘和雕刻就是其中遗留至今的火种,隐身于村落之中。 杜景春说国内旅游产品没利润,自己的产品以出口为主。高林荣大姐则忙着给记者展示彩绘瓷器的淘宝店,在仓库里,记者看到发货的工人忙得不亦乐乎,快递单上贴着广东、江苏、辽宁等天南地北的买家地址。高大姐自己还琢磨着要做彩绘体验游,让游客自己来感受彩绘的魅力。 川流不息的高两河村和怀柔其他民俗旅游红火的城镇不同,但和任何不断迈向城镇化的发展中的其他中国乡村并无二致。这里的手工制造工厂,看起来有些刀耕火种,简单粗糙,但是手工艺的生命力,却在这里得到了延续与传承。 (本版摄影/本报记者罗娟) |